05
程先觉第二次接到丁院长要单独接见他的通知之后,比过去坦然多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在反思。
观察和反思的结果是,他没有必要在丁范生面前卑躬屈膝。
丁范生这个人是个粗人,粗人有粗人的逻辑和行事风格,他和丁范生不是一路人,他受不了丁范生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做派。
从长远的角度看,丁范生这样的大老粗,在705医院这样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兔子尾巴长不了,而真正能够主宰705医院的,不远的将来就是于建国,更远的将来有可能是肖卓然。
有了这个看法,程先觉就给自己的态度定位,不卑不亢。
他甚至还想,你丁范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工农干部,你的那个所谓的长远规划草案,说到底不过是叫花子想当皇帝的女婿,痴人说梦而已。
如果丁范生再次给他高谈阔论,他即便不予驳斥,也决然不会像上次那样唯唯诺诺满口赞扬了。
他得保持他的人格。
他得表明他不是一个傻子,该把脊梁挺直的时候,他还是要把脊梁挺直。
可是后来的情况同程先觉的设想大相径庭。
程先觉走到丁范生的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里面传出一声威严的回应——进来。
程先觉一进门,看见丁范生披着黄呢子军装上衣,正在煞有介事地看报纸,头也不抬,完全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程先觉心里一虚,情不自禁地将两条腿一并,穿着皮鞋的脚后跟咔嚓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毕恭毕敬地、一丝不苟地、非常合乎标准地给丁范生敬了个礼。
丁范生这才放下报纸,看着程先觉僵硬的、迟迟没有放下的敬礼的右臂,再看看程先觉的双脚,突然咧嘴笑了。
丁范生说,稍息吧,绷这么紧干什么?我们同志之间都是阶级兄弟,公开场合下我们是上下级,规矩一点是应该的。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没有必要拘束。
来来来,请坐。
丁范生的语气和语言都是亲切的热情的,反而让程先觉感觉不真实。
他委实搞不清楚丁范生又把他叫来是为什么。
在谜底没有揭开之前,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丁范生说,小程,你知道我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程先觉心里一紧,脱口而出,不知道。
丁范生说,啊,不知道?这说明你很不敏感哦。
程先觉无言以对,他不知道丁范生说的敏感是什么。
丁范生说,程先觉同志,你在705医院,是不是同哪位领导干部闹过意见?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程先觉的头皮刷地一下就紧了起来,脑子噼里啪啦地连续转了十几圈,也没有想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和哪位领导干部闹过意见?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神经病,他为什么要和哪位领导闹意见?别说领导,就是一般的医护人员,他也不会去得罪。
不知道丁院长此言究竟从何而来。
他实在想不出他得罪过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在不经意间就把人得罪了,他完全是蒙在鼓里也未可知啊!
见程先觉满脸愁苦,丁范生大度地笑笑说,啊,是这样的,有人给我反映,说你呢,在背后说过,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像705医院这样的地方,应该让那些懂得业务的同志来担任院长。
啊,是不是啊?
程先觉心里惨叫一声,他妈的怕有鬼偏偏鬼就来了。
这话他说过吗?打死他他也不敢说,但是他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705医院很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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