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上,毕竟如李匡那般想的多数,如她自己这般想的少数。
别说是全天下的不平之事,如眼下,一个绮罗她都救不了。
个人的能力,实在微不足道。
要改变天下人的看法,难于登天。
不过,禾晏笑了笑,我没想到那一日都督进来,会站在我这边。
她看向肖珏,都督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肖珏道:不是我说的。
禾晏一怔。
她当然知道那句话不是肖珏说的,那是当年她在贤昌馆时,回答先生的话,没想到肖珏还记得,更没想到在当时的情景下,就这么被肖珏说出了口。
那……是谁说的她试探的问道。
肖珏看着前方,没有说话,眼前浮现的,却是许多年前,朔京贤昌馆春日的午后来。
那时候他尚且年少,随同窗在学馆里进学。
春日的日头很暖,晒得人直做美梦。
他正闭眼假寐,漫不经心的听先生讲课。
那位前朝的英雄杀妾飨三军,赢得大义的美名。
少年们争先恐后的发言,人人都觉得自己是英雄,他并不参与其中,天下如棋局,人如蝼蚁,当时间拉得够长,无论是英雄还是爱妾,都不过是历史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珠,能不能泛起水花,其实不重要。
终究都会过去。
他的美梦才做到一半,听见先生说话:禾如非,你可有不同的看法
禾如非
肖珏记得那位禾大少爷,在贤昌馆里的众位英才中,驽笨的格外显眼,却又努力的无以复加。
倘若是如林双鹤一般早早的认清自己也好,偏偏浑身上下写着要逆天改命的远大志向。
这样的人,俗世中大抵会觉得可笑,不过,这种少年人纯粹的热情,并不令人讨厌。
居然被先生点名,想来也要附和着说些含混的答案。
肖珏没有睁眼,淡然听着。
世人皆说张巡乃忠臣义士,的确不假,可那些被吃掉的人何尝不无辜我能理解他的选择,可若是换了我……我绝不如此。
闭眼假寐的少年,长睫微微一颤,像是停驻在花朵上的蝶翅,为偶然掠过的微风所惊。
哦你当如何
我当带着剩余的残兵,与叛军在城外决一死战。
手中执剑之人,更应该明白剑锋所指何处,是对着身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弱者。
多么稚气的、天真的、大义凛然的话语。
少年人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诮,慢慢的睁开眼睛。
刹那间,日光破窗而入,将他的美梦一道贯醒。
金色的光芒渡在前方那个瘦弱矮小的背影上,原本不起眼的人,在某个时候,也如山涧彩虹一般亮眼。
我绝不向弱者拔剑。
他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的去看禾如非的模样,面具遮盖了对方的脸,无论何种时候,无论这个人有多么蠢笨不堪,但他的姿态,永远挺拔向前。
少年唇边的讥诮散去,渐渐地,翘起嘴角,他抬眼看向窗外,只觉春日烂漫美好,就连平日里被人嘲笑不堪的笨蛋,也会显得可敬。
或许,他并不是个笨蛋。
深林走到了尽头,肖珏并没有回答禾晏的话。
走到此处,他便停下脚步,只道:我有事找李匡,不必跟着我。
禾晏点了点头,看着肖珏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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