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二人离开临茂城之后,继续跨山越水东行数百里。
好像自从出了那临茂县辖境之后,后面的一小段路,就又重新变得正常了起来,依旧是各处山水神灵镇守辖境,降妖除魔天下太平,所以后半截路上也并没有再碰上太过厉害的妖邪拦路。
这就让楚元宵更加沉默无言,别处能有太平世道,就说明了所谓妖祸不是完全不能解决,仅仅就只是那临茂县的妖祸不能解决而已。
余人跟在楚元宵身后,一路上好像也同样沉默寡言,跟穿过那座山林之前的那个碎嘴小厮天差地远,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大概是觉得自己作为伴当仆从,没能照着公子的意愿行事,可能是惹了公子爷生气的,所以就委屈自己不敢再多开口。
二人在走出数百里外之后第一次见到人烟,是一间开在山道半路上的过路酒肆,有一面正反各写着大大的一个“酒”
字的酒旗,高高挂在那个酒肆之前不远的山道路边,用以招揽过路人进入酒肆歇脚,店家也好贩售一些酒水肉食之类的,挣一挣过路钱。
楚元宵两人靠近那酒肆之下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豪放不羁的白衣文士,背对着两人来路的方向,坐在酒肆之前一棵参天树下的方形酒桌边上,一条腿高高曲起,脚踩着身侧长凳,手肘撑在桌边,醉眼迷蒙,对周围零零散散同样歇脚的过路人好像也不甚在意,独自一人自斟自饮,风轻云淡。
除此之外,在那文士所坐位置的对面,隔着两三张空酒桌的酒摊另一侧,一张酒桌边上围桌而坐一老一少两个江湖客。
老人衣衫朴素,两只裤腿高高卷起露出一双干瘪小腿,脚踩一双草鞋,头顶发色泛着灰白之气,稀稀疏疏、松松垮垮拢在一起,用一根看起来质地略显粗糙的木簪简单固定住,大概是因为赶路时总戴着此刻就背在他身后的那只略显陈旧的斗笠,所以连累那本就稀松的头发看起来更加散乱,
老人背上除了那只斗笠之外,还松松垮垮挂着一把同样陈旧的古朴长刀,一看就是个不拘小节常走远游路的江湖中人。
坐在老人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则恰恰与老人相反,一头黑发打理的整齐精细,头戴紫玉冠,一身纯黑色长衫崭崭新新没有丝毫褶皱,脚上那双步云靴也是纤尘不染,仿佛不曾走过哪怕一步路,整个人看起来就刚刚好又是个风神俊朗贵公子的卖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年轻人好像眼神不太好,所以用一条黑色锦缎眼纱遮住双目,绕到脑后打了个工整精致的布结,余出的两根丝带长长垂在脑后,就莫名又多了一份飘逸洒脱。
那老人带着年轻人在酒肆前落座之后,先是看了眼那个已在酒摊对面喝得醉眼朦胧的白衣醉鬼,然后才转头朝着酒肆里头的店家喊了一声,“掌柜的先上壶清茶,再来两碗油泼面,多放些葱花辣子,动作快些,我们忙着赶路!”
本是个正常的点菜说法,结果他话音刚落,就听那酒肆木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催催催!
催个屁催!
你忙着赶路,老娘就不忙了?眼瞎没见坐了这么多人吗?老娘不得一桌桌上菜?你那张丑脸是比谁家的大还是怎么的?”
好家伙!
草鞋老人脸色一滞,万没想到只是路过一座小小的山间酒肆,竟然还会遇上这么个暴脾气店家!
本就心烦气躁的老人眯眼回头,先是看了眼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酒肆门面,又转过头看了眼店外摊子上除了那个白衣醉鬼之外空无一人的几张酒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娘的欺人太甚,以为老子脾气好吗!
那个坐在老人身边的目盲年轻人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想要说一句什么。
只是还没等到他开口,那个未卜先知的老人就先一步转过头,斜睨了年轻人一眼后冷冷嗤笑道:“怎么?老毛病又犯了?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想用你那点多此一举同情心来帮人求情?”
他转头看了眼那边刚从酒肆里走出来的那个青衣中年人,再次冷笑一声,看着年轻人嘲讽道:“你要不要问问看,人家到底领不领你这个死瞎子的那点子可怜人情?”
酒肆店门口那边,有个一身青衣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一脸无奈走出了酒铺,身后还跟着那个仍旧未曾露面的酒肆女掌柜的骂人声:“杨文沐,你个狗东西要再敢好吃懒做偷酒喝,以后就不用在老娘铺子里呆着了,看你这酸秀才还有没有本事去别处混饭吃!”
那汉子被如此毫不留情一顿骂,虽然满脸无奈,但到底是不敢回嘴,只敢提着手中那只茶壶,窝窝囊囊去给那两位刚刚坐在桌边的客人上茶。
当了这小小酒肆很多年的账房,因为每日里的生意也不算多,所以那本账簿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算的东西,此刻被那女掌柜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也不敢回嘴,生怕真的被赶出酒肆,他恐怕就真的要蹲在路边饿肚子了。
当年他还是个年轻穷酸秀才的时候,进京赶考不中,回乡路上因为盘缠不够困在半途,被这间归去酒庄的老掌柜从路边带回来给了一口饭吃,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成了这酒肆的账房,已经很多年了。
后来老掌柜过世,酒肆当家人换成了如今这位女掌柜,但他仍旧还是个账房。
现如今,他其实都已经不太记得清具体当了多少年的账房先生,只觉得好像同一件事做惯了之后,就不太再干得来别的事了,除了当个账房,偶尔还能偷上半坛酒过过嘴瘾,他好像也不太知道自己还能去别的什么地方,以及还能干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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