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正值壮年的干忘忧回了涿山寨,才明白宿州大君的那个眼神,究竟蕴含着什么深意。
倏忽十年,寨子空了。
男人们都是涿山匠,所以上至他的老父和兄长,下至十五六岁的少年,都被塞进马车的车厢,一车车走过险峻的山路,运往都城。
留下来的女人和婴孩,大多数不懂得什么打铁的技艺,原先只负责在田地里劳作和给家里烧饭,现在为了生计,跑到涿下城里,不敢说自己来自涿山寨,在城中干着光明的底层勾当和阴暗的底层勾当,面黄肌瘦。
这里的人们空守着幽山优良的产出,无法利用。
干忘忧没有带回财富,却带回了锻造宿州兵器的记忆。
他不必在回忆里追问自己,阿尔斯楞为何不怕他向朝廷投诚,出卖宿州兵器的秘密。
阿尔斯楞是了解他的,那个雄狮般的大君,他会了解任何人!
战后十三年间,他同辈人留下的孩子都长大了,涿山寨诞生了,财富从幽涿山的山路上,为他们诞生了。
他扶着一个个后辈坐上大当家的位置,积累了财富后,带着他们下山去远方尝试比山贼更稳定的生活,又领着他们回到故乡,路上做了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捡了几个贫苦人进寨,从孩子到青年,从同胞到叛贼;从头开始。
他就是他们的师爷,他就是带领整个涿山寨,从朝廷手中,起死回生的人!
强大到尚未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朝廷,都要忌惮他几分;连李清和都想借他的双手,除掉自己的竞争者!
因缘错乱,贺子衿杀死的那小三子,却正是他哥哥的孩子。
他自己膝下无后,受嫂嫂临终所托,独个儿将侄子抚养成人,骄纵过度,不仅扶着他坐山寨大当家的位置,还拉他下山当官,只道也是一条明路。
不想半路杀出这对夫妇,花言巧语,明暗应和,偏生将小三子的命夺去。
干忘忧暗自愤懑,却不知是自己后半生为非作歹,命中冤冤相报而已。
那时刀声很快,斜里刺出贺子衿的竹竿,匕首先伤他。
可是白光翻飞中,他竟看不清玄衣人如何抱起姑娘上马离去,留给他的,只有小三子断了气的身首。
那身手,更重要的是那强忍着痛楚的惊人毅力,真不知贺子衿身在剡都十三年,是如何练就的好武艺。
他想秦鉴澜与贺子衿原是联姻,不见得有什么感情,而那少女竟然肯随质子北上,不是贪图宿州皇室会给她的荣华,就是贺子衿拉给自己在路上垫背的替死鬼,毕竟剡地之上,秦经武独女的名头,自然比一个什么邻国皇子好用得多。
如今蓦地见秦鉴澜孑然一身,贺子衿并不肯陪伴近旁,而剡宫内明争暗斗,必定是有人故意引李玄晏来;眼前两人都无外力相助,干忘忧只道是天助我也,血债不偿,有违天理。
此时虽有李淮衣带着一列守卫军杀进,可干忘忧先发一箭,紧接着按足纵跃而下,双手舞刀,状貌可畏。
他本涿山匠,先天生了一副好身躯,后天千千万万个日子都在打铁,这会年逾六十,虽然须发尽白,可是手握巨型马刀,竟然不喘不叹!
他望着横剑在身前的李淮衣,以及好整将宿州人尸体轻放在雪地上的李玄晏,这会白衣脏污的年轻人一下拔起轻剑,望着他双目喷火。
干忘忧在心中暗道:「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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