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照芳林,
流光正徘徊。
摔碑店小镇尽头的打谷场上,突地竖起了一座擂台。
弘文馆从京中匠作监带来的匠人手艺果非寻常,这擂台搭得可大有趣味——随便立个牌枋门楼什么的,因为有成例可循,倒还简单;可这擂台、却须全靠那匠人别出心裁了。
它看着即像彩楼、又像元宵节扎的灯山看棚、更像南北各热闹处流行的戏台……文彩荟萃,民间的花巧与宫样的精致糁合在一起,虽不见得经久耐看,但摆上那么个三五天倒也大是讨喜可爱。
偏这天的太阳也做脸儿,整整送出个好风丽日,打眼四顾,端端艳景。
咸阳城地界的田野风貌本甚荒凉,可摔碑店这一带却草木滋荣。
这儿虽无那些通衢大驿的闹热,可赶上这么个艳阳天儿,清早起来打眼一望,照读书人说法,倒真真有点儿汉魏乐府诗里描述过的风采。
擂台两侧还悬着一副对联,那联语还是咸阳城有名的才子齐洛滨撰就的:
奉旨召亲千花竞,
代人做嫁一枝魁。
末一句倒像有些调笑过千庭的意思。
今天是正日子,台下到的人可不少,四下里黑压压一片。
那打谷场本在一片田地里,这时弘文馆看古杉的面子,已补了那农户的青苗钱,在打谷场前专辟出了好几亩的空地,还专用碾子碾实了以供人踩踏。
不用说,今天到场的女人格外的多——江湖不乏盛会,间有成名女子参杂其间,可像今儿个,出来这么多女子,环肥燕瘦的、嗔莺叱燕的,却是数十年未有过的。
场中还有些咸阳城本地有闲工夫的妇人。
她们多半绞得细细的眉,团着胖胖的脸,一个个正转头转脑地到处在看。
这些本地女人私底下把一个个江湖女红妆狠狠地盯下来,有笑料就记在肚子里,好日后口头评说的;有好的花样衣饰更是狠狠的用眼睛刀一样的剜过去,那是她们能记上一辈子的。
有江湖闲汉却混在人堆里,在那里数女人,看到不知道名号的就暗地里互相打听——原来男人和女人闲起来也真没什么不同:穿不着的衣衫,看一眼也是好的;抱不到的佳人,知道个名字也算得趣。
只是他们得了空还不忘偷偷在本地妇人肥白的地方掐上一把,弄得被掐的又要叫又不敢叫。
想象中指间的滑腻涌满全身,却也颇有一种闻着肉香吃光板馍的快感。
环子却在人群中乱窜。
她一身花布衣衫,打扮得格外短小伶俐。
可这伶俐未免伶俐得太过份,都有点捉襟见肘了。
她这身打扮得却像个乡下的土丫头,可她脸上还是一团高兴。
场中人怕是再没有比她更开心的了。
脸颊上两酡红晕都浸了汗,浸得颊上的汗毛跟小毛桃似的水嫩,那红晕却是在场的女子们再怎么调脂弄粉也调弄不出的泽彩。
——田笑一夜没回,所以环子从今天一清早起就满世界里找田笑,一直找到这擂台下来。
她刚到时一抬眼,先被那擂台晃花了眼,接着就看到那擂台之侧原还有一偏台。
那台上,一溜儿坐了七八个女子。
那七八个女子,年纪最小的也有三十八九,剩下的,不说六七十岁,也好有四五十年纪。
只见有鸡皮鹤发的,有木头木脸的,个个面色端谨——弘文馆果然好大情面,竟像把一整部“江湖女诫”
都请上了台。
环子一扫眼下没看清,大吃一惊,愣怔中,不觉喃喃道:“古杉要娶的就是这些个?她们难道都要来打这擂台?”
旁边有闲人听了,早“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
——好戏久不开锣,所有人都正等得不耐烦,就等着有人冒傻话呢。
环子身在外围,这时身边多是些不入流的江湖二三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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